教链时评:ofo、孟晚舟和年底大裁员
寒冬之中,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儿,点评一下,借此谈谈有关信用、法律、组织的3个小话题。冷的时候往往令人看到事物的不同面。另外,这几个话题都和区块链思维有关系。
第一个事情,ofo遭挤兑的事儿。
为什么会出现挤兑呢?因为ofo不明白(或者也许不是不明白),押金这个东西,本质上并不是你的钱。挪用了,大家纷纷要退押金,无法兑付,就完蛋了。
押金对我而言,是一项“资产”,有了它我就有了骑小黄车的权利。但同时相对应的,押金对于ofo而言,是一项“负债”,这是他欠我的。和银行存款略有不同,我俩双方约定这笔“资产”不会产生利息。所以ofo爽啊,零利息向非特定公众融资,这要是还不上钱会不会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
但是ofo不晓得,虽然没有账面利息,自然利息却是无法消除的(深入学习可以去看米塞斯1949年出版的巨著《人的行为》)。这个案例里的自然利息就是ofo的持续服务能力。当我觉得ofo不行了,我就会要求退押金。
ofo为啥能够有能力“负债”呢?注意,在这个看钱的社会,你想借钱负债还不一定能借到呢,更别提零利息借款,也就只有亲爸亲妈能借了。所以有能力负债的,一定得是有“信用”的人,这里包括自然人和法人,也就是公司。咱们是信用社会嘛。
那么ofo挪用押金,本质上就是一种增发信用的行为。简化一下这个货币流通的故事:我这100块钱,ofo拿去付给了某供应商。某供应商把这100块钱作为工资发给了员工小张。小张拿这100块钱交给ofo当作押金。ofo挪用了小张的100块钱付给了另一个供应商。某供应商把这100块钱作为工资发给了员工小李。小李拿这100块钱交给ofo当作押金。ofo挪用了小李的100块钱……理论上可以无限循环。
这里自始至终只有最初我的100块钱,而ofo却欠了我、小张、小李各100块钱,如果我们三个人同时找ofo要钱,它能还得上吗?
我们目前的货币系统里面流动的钞票分成两类,一类叫做“现金”(cash),另一类叫做“信用”(credit)。事实上,我们手里的大部分钞票都是信用而不是现金。
上面的故事里,假设最开始我那100块钱是现金的话,ofo通过他的魔力之手凭空创造出来另外200块钱信用。
信用和现金从视觉上、听觉上、感觉上都无法分辨。但是前者却像肥皂泡,会破。
当系统开始进行所谓的“去杠杆”(de-leverage)的时候,其实这个故意让人听不懂的词就是为了避免太易懂而造成普通人恐慌,其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戳破信用的肥皂泡,让信用破产。
如果在上面那个简化版本的故事里,ofo创造了太多信用的话,也许他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破产;二、找个白衣骑士,在体系外制造更多的信用,然后输血到这个体系里来。
第二条路的本质其实是债务的转移和转嫁,而且被转嫁的人必须承受加码的债务负担。
在这个去杠杆成为全世界主旋律的时代,白衣骑士恐怕不好找啊。Bless ofo~
所以,在这个信用破产的时代,让我们再回忆一下中本聪的白皮书的标题吧:Bitcoin: A Peer-to-peer Electronic Cash System(比特币:一个点到点的电子现金系统)。
现在你明白中本聪用的这个词——Cash(现金)——的深意所在了吧?
第二个事情,美国指使加拿大抓孟晚舟的事儿。
不谈情怀,单看利益。
冷战之后,世界格局是一个美国霸权统摄世界,是高度中心化的。冷战以来,世界格局走在去中心化的康庄大道上,世界各国迎头赶上,纷纷登上世界舞台。
上面谈ofo的事儿的时候说了信用泡沫,其实世界上最大的信用泡沫就是美元。每一个美元的背后都对应美国政府的一份负债。
不过和ofo不一样,美国不需要白衣骑士。因为可以自己印美元呀!自己给自己输血,把债务转移给其他国家,舒服。但是美元的发行逻辑规定了,只有借更多债才能印更多美元。于是,美国还债的唯一方法就是借新债,还旧债。
是不是有点儿像庞氏骗局?如果美国能够通过自己干活儿或者役使别人干活儿不断创造出价值,而且:第一,价值创造速度不低于债务增长速度;第二,创造出来的价值必须被美国掠夺走。这样的话美国就保有清偿债务的能力。
但是如果上面两个条件缺失了呢?比如经济衰退,或者其他国家不甘心创造出来的价值被美国掠夺呢?那么美国就不好搞了。于是只剩下一条必选之路:赖账。
那么赖账的方法就有很多了,和嬉笑怒骂、撒欢打滚其实是一个套路,只是应用场景和表演形式有所不同而已。所以在这样一条道路上,伟大的特朗普总统先生,其实是非常符合此路线的要求和表演风格的。美国开国元老们把卢梭的天赋人权和人民普选理念拿来,和孟德斯鸠的三权分立放在一起炒出来的这盘小菜,这厨艺还真是棒棒哒。中国的老子早就说过了,“治大国若烹小鲜”嘛。
但是美国是懂法的嘛,也很讲究“师出有名”,所以自己搞个法律(law),然后全世界抓人。自己制定规则(立法),自己审判(司法),又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有人不同意了,说美国政体可是三权分立。美国人民内部矛盾,权力制衡,很好。但是美国和他国,那可是敌我矛盾。你的心脏和大脑虽然是独立工作,但是在面对对手的时候,心脏和大脑肯定都站在你自己这一边的。
在国际层面上,美国拿自己的law去审判别人,就是从法治精神变质成为了法家精神。法家精神是什么,就是法律不过是为了更好地实行专制、独裁、霸权统治的工具和手段而已。
中华文化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参透和实践过所有这些游戏了。秦亡于法,那都是公元前两百多年的事了。所以我们中国人,早就认识到,最高层次的并不是法,而是道。以道驭法,才是法治,以法乱道,就是霸权。读读老庄韩非子之流就通透了。
中国人几千年前就明白一个道理,law(法律)不过是人为制定的一种游戏规则,既然是人制定的,就有合理和不合理之分别。中国人没有像孟德斯鸠那样,把自然规律纳入到法的框架之内。《道德经》和《论法的精神》,那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哲学,这里不再详细展开说了。英文糊弄老百姓,人为制定的法律和自然规律都叫做law。可是人为制定的东西,有牛顿第二定律那么真理永恒、牢不可破?何况,连牛顿第二定律,都被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给打破了。其实从“道”的高度来看,这只不过是一种人类早期共识机制——即通过语言文字和概念定义来“迷惑”只能理解字面意思的人——的遗迹尚存而已,但是语言文字有个缺点就是模糊性和可变性,显然不如数学和代码那么清晰、可靠啦。
我们说区块链的本质是可信记账。记账要可信,第一,记账要记对,第二,记了账还要认账。前一个问题不讲,单讲后一个。比特币区块链技术给了人类一个可能性,就是建立一种超主权的规则,以计算机代码的方式编码,而且其执行是不可被任何一方所干涉的。不要说你随意自己制定一套自己的规则,然后强迫其他人遵守。区块链带给我们的精神是:code is law, code is consensus(代码即法律,代码即共识)。这里没有任何法律强制(law enforcement),而是靠共识(consensus)来把整个社群(community)维系在系统内的。
第三个事情,是最近很多互联网公司纷纷裁员过冬的事儿。
为啥要有“裁员”这个问题?还不是因为有“雇佣”这回事儿。为啥有“雇佣”这回事儿?还不是因为有“公司”这个东西?甚至很多区块链公司也有雇佣和裁员这回事儿,用人类现存最为高度中心化的组织方式之一——现代公司——来运营一个打着所谓“去中心化”理想主义旗号的区块链项目,不得不说也是挺ironic的事儿哈。
人类诞生几百万年,文明史几千年,现代公司这个东西出现不过短短400多年的历史而已。创立于1602年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被公认是现代公司制的雏形。
公司不过是一个主观的共同想象。我们创立公司,我们受雇于公司,我们投资公司,我们为公司工作,我们从公司获取回报,我们被公司裁员,如此种种。
为什么我们需要共同想象出来一个这种东西?因为我们人类需要一种更高级的组织形式,一种生产关系,能够把更大规模的资本、资源、人力、科技组织起来,创造更大的财富。
我们做到了。在“公司”被发明仅仅100多年后的1760年,工业革命开始了,市场经济用了短短300年的时间就创造了超出其之前人类几千年所创造的财富总和还要多的财富。
但是“公司”是一种高度中心化的组织形态,其赖以运作的方式是官僚体系和层级授权制,手段是管理和控制。人性被权力异化,道德和人性在权力和利益面前不堪考验。甚至掌握权力并放任人性的弱点对他人施暴者,都会惊诧于自己的冷酷,并且,总是能够为自己找到释怀的理由,进而赞美自己的冷酷。
因为科斯定理,我们必须接受这些不完美和摩擦成本,因为这种组织形式,可以带来的好处要远超过其成本。
从泰勒开始,人们开始研究科学管理,开始用统计分析指导工作优化;戴明的质量管理思想在日本工业界落地并产生巨大影响,他强调统计控制和系统问题,指出坏的系统总是打败好的人;再到德鲁克知识时代的管理思想,提出人人都是管理者的理念;管理学大师们的思想轨迹是在不断寻求用数学、统计学的工具而不是主观好恶指导生产,用领导、支持取代管理、控制来释放工作者的能动性和生产力。但是,管理学大师们的思想被局限在一个无法突破的经济学边界之内,就是科斯定理所划定的边界,公司制的边界。
因为在大师们的时代,人类还缺乏一个突破性的技术来建立比公司制更好的、更先进的组织形式和生产关系。
现代公司制能够被建立起来,是因为在“公司”被发明之前100多年,一门重要的技术被发明了。这门技术就是“复式记账”技术。1494年,意大利数学家、现代会计学之父卢卡·帕西奥利在他的书《算数、几何、比例总论》里,首次以书面形式记载了复式记账技术。
500年后的今天,我们有了区块链这个分布全球的、公开可审计的、无中心控制的、不可篡改的、首尾相接的全球一体化复式大账本。那么在未来10年、20年、50年、100年,人们会不会在这个更牛逼的可信记账技术基础上,发明出比“公司”更好的、可以打破科斯定理边界的组织形式,从而建立更为先进、高效的生产关系,进一步释放生产力,创造更加巨大的全球财富呢?
当然有可能。比特币用它过去10年的发展历史已经向我们展示了这种可能性的一个proof-of-concept(概念验证)。
人类社会的发展永远是非线性的,而且是指数级加速发展的。所以,不需要50年、100年那么久,也许就在未来5年、10年,我们就能看到一些今天完全无法想象的新的形态被创造出来,人们不再拘泥于被哪家公司雇佣、为哪家公司工作。人们基于区块链进行更为自由、开放、高效的协作。当然,也没有所谓“裁员”这回事儿。
在一个去公司的时代,也许人人都是一家公司,公司继续作为一种桥梁存在,用以处理财税等问题。也许每个自然人在非雇用状态下就可以和一家一人公司一样运营。当然,这一历史进程需要现行社会制度、法律制度、税收制度等各种制度的演进和支撑。从2019年1月开始,劳务报酬税率将合并入工资薪金所得,从3%税率开始逐级累进。而3%,正是小规模纳税人的增值税起点税率。
预测未来的最好方法就是创造它。要进行这种社会实验,其实非常简单:从今天开始,拿起你手头的一个项目,基于区块链技术,去设计一种去公司、去中心的运营模式出来,然后开始运营。
中本聪已经为这一实验做了亲身示范。实验成功的标志之一就是,你作为项目发起者可以全身而退,整个项目移交社群(community)永续运营。“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一个中本聪做了一个实验还不够。需要百万个、千万个中本聪涌现出来,搞成千上万个实验,其中总会有人能够取得成功。一旦人们知道了如何复制这种新的去公司运营模式,并且实验证实这种模式能够打破科斯定理的魔咒,那么历史的车轮将滚滚向前,不可阻挡。
在社群经济时代,人与人的角色将更加平等,人际关系将更加和谐,每个人的价值将更大程度、更多维度的发挥出来,人性的光辉将更为耀目。正如《共产党宣言》所说的,劳动者失去的是枷锁,他们得到的是整个世界。
你有没有觉得community(社群)和communism(共产主义)这俩单词看起来长得有点像哥俩儿?
(全文完)